打火匣
二！一，二！
一位身挎背包，腰佩长剑的士兵正在路上走着。他身经百
战，久经沙场，但现在厌倦了战争，于是他退了伍准备返回他的
家乡。
在这归家的路上，他突然碰见一个老巫婆。这位老巫婆的长
相让人感到既讨厌又恐怖。她的下嘴唇仿佛一条干巴巴的布条，
一直垂到她的胸前。
“晚安，尊敬的士兵！”老巫婆满脸诚恳的说，“好漂亮的一
把剑啊！还有一个硕大的背包！你一定是位勇往直前的兵士！那
么你现在想要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了。”
“这可真得谢谢你，老巫婆！”这位士兵说。
这时，巫婆指着附近的一棵参天大树对士兵说：“你瞧，就
是那棵大树，那里面是空的，你爬上去，在树顶有一个洞口。你
顺着洞口朝下溜进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钻进树里啦。不
过，这洞有点深。这样吧，我在你腰上系上一根绳子，当你喊我
时，我就把你拉上来。”
“可是，我不清楚，你让我到树底下究竟去做什么呢？”士兵
疑惑地问道。
“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那些使你发财的金银珠宝啦！”巫婆
继续说道，“等你进去以后，你就会发现里面灯壁辉煌，并且有
一条宽敞地走廊出现在你面前。走廊里点着一百多盏明灯。当你
走到走廊尽头时，那儿有三个门，而且钥匙都在门锁里插着，你
只要轻轻地一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门打开了。第一个房间里，
有一只大箱子，但上面有一只眼睛如茶杯般大的狗在守卫着，不
过你不用怕它！我可以送你一个蓝格子布围裙，你拿它铺在地
! —
安徒生童话
上，然后迅速走过去，抱起那只狗放在这围裙上。接着打开箱
那些铜钱都属于是你的了！但是如果你想要银钱，就打开第
二个房门，里面坐着一只眼睛有水车轮那么大的狗，你别去理
它。只要把这只狗放在围裙上，然后取出钱就行了。可是，如果
你还不满足的话，就得去第三个房间，因为金子全都放在那里
面。不过坐在这儿钱箱上的那只狗的一对眼睛，可有“圆塔’那
么大啦。这才算得是一只真正的狗啦！可是你依然不用害怕。它
还是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一如前面一样按部就班就行了。那个
箱子里的金子也都属于你了！”
“这听起来似乎很好，”兵士说，“不过我该怎样谢你呢，老
巫婆？我想你不会什么也不要吧？”
“不要，”巫婆说，“我一个铜板也不要。我只要我祖母上次
忘掉在那里面的一个旧打火匣。”
“好吧！你就快把绳子系到我腰上吧。”兵士说。
“好吧，”巫婆说，“带上我的蓝格子围裙。”
兵士敏捷地爬上树，蛇一般的就溜进那个洞口里去了。正如
老巫婆说的一样，他眼前就是一条点着几百盏灯的大走廊。
他轻松的打开第一道门。哎呀！一条眼睛有茶杯那么大的狗
正坐在里面。
“你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兵士说。于是他就照巫婆所说的那
样把狗抱到了围裙上，然后把铜钱都装进了衣袋；锁好箱子，又
把狗儿放回原处。接着来到第二个房间。哎呀！这儿坐着的一只
狗眼睛大得简直像一对水车轮。
“别这样死盯着我，”兵士说，“会弄坏你的眼睛啦！”他把狗
儿抱到女巫婆的围裙上，天哪！这么多银币！于是他就把身上所
有的铜币都换成银币。随后他走进第三个房间———乖乖，这可真
有点吓人！在这只狗的脑袋上转动着的那两只眼睛竟有“圆塔”
那么大！简直像轮子！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兵士说“晚安！”并极其滑稽的把手举到帽子边上行了个礼，
尽管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让人恐惧的狗儿。他瞧了它一会
儿，心里就想，“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把它抱下来放到地
上，接着打开箱子。老天爷呀！那里面的金子太多了！多的可以
买下整个哥本哈根，买下卖糕饼女人所有的糖猪，买下全世界的
锡兵、马鞭、摇动的木马。是的，钱很多———兵士倒掉衣袋和行
军袋里的银币，把金子装进去。他的衣袋，他的行军袋，他的帽
他的皮靴全都装满了金子，重得他几乎连路也走不动了。现
在他是大富翁了。他把狗儿放到箱子上，锁好门，在树里朝上面
喊：“老巫婆！拉我上来呀！”
“你拿上打火匣没有？”巫婆问。
“糟了！”兵士说，“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赶紧
返回取出火匣。巫婆把他拉了出来。现在他又站在大路上了。他
的衣袋、皮靴、行军袋、帽子，全都盛满了金币。
“这打火匣对你有什么用呢？”兵士问。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巫婆反驳他说，“你已经拿了钱———
只消给我打火匣好了。”
“废话！”兵士说，“你马上告诉我要它有什么用。不然我就
抽出剑，砍掉你的头。”
“我可不能告诉你！”巫婆说。
兵士一下子砍掉了她的头。巫婆死了！兵士用巫婆的围裙把
所有的钱都包起来，像一捆东西似的背在背上，然后装好打火
匣。
这是一个顶漂亮的城市！兵士现在是一个富人了，所以他选
了一个最好的旅馆，开了最舒服的房间，叫了他最喜欢的酒菜，
替他擦皮靴的那个茶房觉得，像他这样一位有钱的绅士，穿这样
一双皮鞋真是太滑稽了。于是第二天他买了合适的靴子和漂亮的
衣服。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焕然一新的绅士了！大家都愿
! —
安徒生童话
意把城里的一切事情告诉他，于是他知道了许多关于国王的事
情，以及那位非常美丽的公主。
“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她呢？”兵士问。
“谁都见不到她，”大家齐声说，“那幢周围有好几道墙和好
几座塔的宽大的铜宫就是她的行宫。只有国王本人才能自由进
出，因为从前曾经有人预言，说她将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士兵，这
可叫国王无法忍受。”
“我倒想看看她呢，”兵士想。不过他得不到许可。
现在他生活得很愉快，常常去戏院看戏，到皇家的花园里散
步，送许多钱给穷苦的人们。这是一种良好的行为，因为他自己
深有体会，没有一文钱是多么可怕的事！现在他富了，可以穿华
美的衣服，还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说他是一个稀有的人
物，一位豪侠之士。兵士听了这类话心里非常舒服。不过他每天
只是花钱，却从不赚钱。所以花到最后只剩下两个铜板了。他只
好搬出那间漂亮的房间住到顶层的一间阁楼里去。同时他也只好
自己擦皮鞋，用缝针补皮鞋了。由于走上阁楼要爬很高的梯子，
所以他的朋友没有一个来看他。
一天晚上房里一团漆黑，他穷得连一根蜡烛也买不起。这时
他忽然记起，那个打火匣里还有一根蜡烛头———巫婆帮助他到那
空树底下取出来的那个打火匣。他取出那个打火匣和蜡烛头。在
火石上擦了一下，火星冒了出来，忽然房门自动开了，他在树底
下所看到的那条眼睛有茶杯大的狗儿出现在他的面前。它说：
“有什么吩咐，我的主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兵土说，“这个打火匣真有趣。如果
我能用它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好了！替我弄几个钱来吧！”他对
狗儿说。于是“嘘”的一声，狗儿就不见了。一会儿，又是
“嘘”的一声，狗儿回来了，嘴里衔着一大口袋的钱。
现在士兵才知道打火匣的用处。只要轻轻擦它一下，那只坐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在盛有铜钱的箱子上的狗儿就来了。要是擦两下，那只有银子的
狗儿就来了。三下，那只有金子的狗儿就出现了。现在这个兵士
又搬回那几间华美的房间里去住，又穿起漂亮的衣服来了。他所
有的朋友马上又认得他了，并且还非常关心他。
有一次，兵士想：“人们都说那位公主很美，但却不能去看
她，这也可算是一桩怪事。不过，假如她老是独自住在那有许多
塔楼的铜宫里，那有什么意思呢？难道我就不能看她一眼
吗？———这回我的打火匣可有用了。”他擦出火星，马上“嘘”
的一声，那只眼睛像茶杯一样的狗儿跳出来了。
“现在是半夜了，”兵士说，“不过我很想去看一下那位公主
哩，哪怕一会儿也好。”
狗儿立刻就跑到门外去了。让这士兵吃惊的是，它一会儿就
领着公主回来了。她躺在狗的背上，已经睡着了。谁都可以看出
这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因为她非常美。这个不折不扣的兵士忍不
住吻了她一下。
狗儿又把公主送回去。天亮以后，当国王和王后正在饮茶的
时候，公主说昨晚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一只狗和一个
兵，她自己骑在狗身上，那个兵吻了她一下。
“这个故事真有意思！”王后说。
因此第二天夜里就有一个老宫女守在公主的床边，看看这究
竟是梦呢，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个兵士非常想再看一次这位可爱的公主。因此狗儿晚上又
出现了，背起她就跑。那个老宫女立刻穿上套鞋，以同样的速度
在后面追赶。最后狗儿跑进一幢大房子里去了，老宫女想：“现
在我可知道这块地方了。”她就用白粉笔在这门上画了一个大十
字。随后她回去安心睡觉了，不久狗儿把公主送回来了。不过当
它发现兵士住的那幢房子的门上画着一个十字的时候，它也用粉
笔在城里所有的门上画了一个十字。这件事做得相当聪明，因为
! —
安徒生童话
所有的门上都有了十字，那个老宫女就再也找不到正确的地方
了。
国王、王后、那个老宫女以及所有的官员一大早就来了，要
去看看公主所到过的地方。
国王说：“就在这儿！”他看到了第一个画有十字的门。
但是王后发现另一个门上也有个十字，所以她说：“亲爱的
丈夫，不是在这儿呀？”
这时大家都齐声说：“那儿有一个！那儿有一个！”因为无论
他们朝什么地方看，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十字。所以他们觉得，再
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不过王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不仅仅只会坐四轮马
车，而且还能做一些别的事情。她取出一把金剪刀，把一块绸子
剪成几片，缝了一个很精致的小袋，装进去很细的荞麦粉。她把
这小袋系在公主的背上。一切准备好了以后，她就在袋子上剪了
一个小口，好叫细粉都撒在公主走过的路上。
晚上狗儿又来了。它背起公主跑到兵士那儿去。这个兵士现
在非常爱她，甚至很想成为一位王子，和她结婚呢。
面粉已经从王宫那儿一直撒到兵士那间屋子的窗上，可是狗
儿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因为它一心背着公主沿着墙跑了。早
晨，国王和王后已经知道女儿夜里去过什么地方。他们派人把那
个兵士抓来，关进牢里去。
现在兵士坐在牢里了。嗨，那里面可够黑暗和闷人的！人们
对他说：“明天你就要上绞架了。”这句话听起来可真不是好玩
的，更糟的是他把打火匣也忘在旅馆里了。第二天早晨，为了看
他上绞架许多人涌出城来。鼓响了，兵士们开步走。所有的人都
在向外面跑。其中有一个鞋匠的学徒。他还穿着他的围裙和一双
拖鞋。他跑得那么快，连一双拖鞋也飞了，撞到一堵墙上。兵士
就坐在那儿，在铁栏杆后面朝外望。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喂，你这个鞋匠的小鬼！干嘛这么急呀！”兵士对他说，
“我没有上绞架前，没有什么好看的呀。不过，假如你跑到我的
住处取回我的打火匣就可以得到四块钱。但是你得使劲地跑才
行。”这个鞋匠的学徒很想得到那四块钱，所以提起脚就跑，不
一会儿就拿来了那个打火匣，同时———唔，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
事情起了什么变化。
在城外面已经竖起了一架高大的绞架。许多兵士和成千上万
的老百姓站在它的周围。国王和王后的座位，面对着审判官和全
部陪审员。
现在兵士就站在梯子上。不过，当人们把绞索套到他脖子上
的时候，他提出一个请求，一个罪人在接受裁判以前，可以有一
个无罪的要求，人们应该让他得到满足：他的请求就是抽一口
烟，而且这可以说是他在这世界上抽的最后一口烟了。
国王无法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于是兵士取出打火匣，一
———二———三！擦了几下火。忽然跳出三只狗儿———一只有茶杯
那么大的眼睛，一只有水车轮那么大的眼睛———还有一只的眼睛
简直有“圆塔”那么大。
“请不要叫我被绞死吧！”兵士说。
这时三只狗儿凶猛地扑向法官和全体审判的人员，拖着这个
人的腿，咬着那个人的鼻子，把他们扔向空中有好几丈高，结果
落下来时都跌成了肉酱。
“不要这样对付我！”国王说。不过最大的那只狗儿不理睬
他，把他和王后跟其余的人一起乱扔，所有的士兵都害怕了，老
百姓也都叫起来：“小兵，你做咱们的国王吧！你跟那位美丽的
公主结婚吧！”
结果，兵士就被大家拥进国王的四轮马车里去了。那三只狗
儿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同时高呼：“万岁！”小孩子用手指吹起口
哨来，士兵们敬起礼来。那位公主终于自由了并且做了王后，她
! —
安徒生童话
感到多么高兴啊！结婚典礼举行了足足八天。桌子上出现了三只
狗儿，眼睛睁得比什么时候都大。
（!"#$ 年）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皇帝的新装
许多年以前有一位皇帝，他非常喜欢穿好看的新衣服。
他把所有的钱都花到衣服上去了，就是为了要穿得漂亮。他
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军队，不喜欢去看戏，不喜欢乘着马车逛公
园，除非是为了炫耀一下新衣服。他每天每个钟头要换一套新衣
服。人们提到皇帝时总是说：““皇上在更衣室里。”
在他住的那个大城市里，每天有许多外国人到来，因为生活
很轻松，很愉快。有一天来了两个自称织工的骗子。他们说，他
们能织出谁也想象不到的最美丽的布。这种布的色彩和图案不仅
非常好看，而且用它缝出来的衣服还有一种奇异的作用，那就是
凡是不称职的人或者愚蠢的人，都看不见这衣服。
“那正是我最喜欢的衣服！”皇帝心里想，“穿上了它我就可
以看出我的王国里哪些人不称职；我就可以分辨出哪些人是聪明
人，哪些人是傻子。是的，我要叫他们马上织出这样的布来！”
于是他叫他们马上开始工作，并付了许多现款给这两个骗子。
他们摆出两架织机来，上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却还装做是在拼
命工作的样子。他们接二连三地请求皇帝发给他们一些最好的生
丝和金子。然后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自己的腰包，却假装在那两架
空空的织机上忙碌地工作，一直忙到深夜。
“我很想知道这神奇的布究竟织得怎样了。”皇帝想。不过，
他立刻就想起了愚蠢的人或不称职的人是看不见这布的。他心里
的确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他相信他自己根本用不着害怕。虽然如
此，他还是觉得先派一个人去看看比较妥当。同时全城的人都知
道这种布料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所以大家都很想趁这机会来测验
一下，看看他们的邻人究竟有多笨，有多傻。
“我要派诚实的老大臣去织工那儿看看，”皇帝想，“他这个
! —
安徒生童话
人很有头脑，而且谁也不像他那样称职，所以他一定能看出这布
料是个什么样子。”
因此这位善良的老大臣就到那两个骗子的工作地点去，他们
正在空空的织机上忙碌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大臣吃惊得眼睛睁得有碗口那么
大。
“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他不敢说出这句话。
那两个骗子请求他走近一点，同时指着那两架空空的织机问
他，布的花色是不是很美丽，色彩是不是很漂亮。这位可怜的老
大臣的眼睛越睁越大，可是他还是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的确没
有什么东西可看。
“我的老天爷！”他想，“难道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吗？我从来
没有怀疑过我自己。我决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难道我不称职
吗？———不成；我决不能让人知道我看不见布料。”
“哎，您一点意见也没有吗？”一个正在织布的织工说。
“啊，美极了！真是美妙极了！”老大臣说。他戴着眼镜假装
仔细地看，“多么美的花色！多么美的色彩！是的，我将要呈报
皇上说对于这布我感到非常满意。”
“嗯，听到您的话我们真是太高兴了，”两个织工一齐说。他
们把这些稀有的色彩和花色描述了一番，还加上些名词儿。这位
老大臣注意地听着，以便回到皇帝那里去时，可以照样背出来。
事实上他也就这样办了。
于是这两个骗子又要了很多的钱，更多的丝和金子，说是为
了织布的需要。这些东西统统都被装进他们的腰包里，连一根线
也没有放到织机上去。不过他们还是继续在空空的机架上工作。
过了不久，皇帝想知道布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织好，就派了另
一位诚实的官员去看看。他的运气并不比头一位大臣的好，他左
看右看，但是那两架空空的织机上什么也没有，他能看出什么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呢？
“您看这段布美不美？”两个骗子问。他们指着一些美丽的花
色，并且作了一些解释。事实上哪有什么花色。
“我并不愚蠢！”这位官员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不配担当现
在这样好的官职吧！但是我决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也真够滑稽！”
因此他就把他完全没有看见的布匹称赞了一番，同时对他们说，
他非常喜欢这些美丽的颜色和巧妙的图案。“是的，那真是太美
了，”他回去对皇帝说。
现在这美丽的布料成了人们天天必谈的话题。
当这布还在织的时候，皇帝就很想亲自去看一次。他选了一
群特别圈定的随员———其中包括已经去看过的那两位诚实的大
臣。这样，他就到那两个狡猾的骗子住的地方去。这两个家伙正
在集中精神织布，但是一根线的影子也看不见。
“您看这不漂亮吗？”那两位诚实的官员说，“陛下请看，多
么美丽的花案！多么美丽的色彩！”他们指着那架空空的织机，
因为他们以为别人一定会看得见布料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皇帝心里想，“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真是太荒唐了！我难道是一个愚蠢的人吗？我难道不配做皇帝
吗？这可是我从来没有碰见过的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啊，它真是美极了！”皇帝说，“我表示十二分地满意！”于
是他点头表示满意。因为他不愿意说出他什么也没有看见，所以
就装做很仔细地看着织机的样子。跟他来的全体随员也仔细地看
了又看，但是，他们又能看出什么呢？不过，他们都齐声附和
说：“啊，真是美极了！”他们建议皇帝用这种新奇的、美丽的布
料做成衣服，穿上这衣服亲自去参加快要举行的游行大典。“真
美丽！太精致！真是好极了！”每人都齐声附和着。都有说不出
的快乐。皇帝赐给骗子每人一个爵士的头衔和一枚可以挂在纽扣
洞上的勋章；并且还封他们为“御庭织师。
!! —
安徒生童话
游行大典第二天早晨就要举行。在头天晚上，这两个骗子整
夜不睡，点起!" 支蜡烛。你可以看到他们为了完成皇帝的新衣
正在赶夜工。他们装做从织机上取下布料。用两把大剪刀在空中
乱裁了一阵子，同时又用没有穿线的针缝了一通。最后，他们齐
声说：“请看！新衣服缝好了！”
皇帝带着他的一群最高贵的骑士们亲自到来了。这两个骗子
每人举起一只手，好像他们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似的。他们说：
“请看吧，这是裤子，这是袍子！这是外衣！”等等。“这衣服轻
柔得像蜘蛛网一样：穿着它的人会觉得好像身上没有什么东西
———这也正是这衣服的妙处。”
“一点也不错，”所有的骑士们都说。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看
见，因为实际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皇上请脱下衣服，”两个骗子说，“我们要在这个大镜子面
前为陛下换上新衣。
皇帝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这两个骗子装做把他们刚才缝好的
新衣服一件一件地交给他。他们在他的腰围那儿弄了一阵子，好
像是系上一件什么东西似的：这就是后裙。皇帝在镜子面前转了
转身子，扭了扭腰肢。
“上帝，这衣服多么合身啊！式样裁得多么好看啊！”大家都
说，“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这真是一套贵重的衣服！”
“华盖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只等陛下一出去，就可撑起来
去游行！”典礼官说。
“好，我已经穿好了，”皇帝说，“这衣服合我的身么？”于是
他又在镜子面前转动了一下身子，因为他想叫大家看出他在认真
地欣赏他美丽的服装。
那些将要托着后裙的内臣们，都把手在地上东摸西摸，好像
他们真的在拾后裙。他们手中托着空气开步走———他们不敢让人
看出他们实在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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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这么着，皇帝就在那个富丽的华盖下游行起来了。站在街上
和窗子里的人都说：“乖乖，皇上的新装真是漂亮！他上衣下面
的后裙是多么美丽！衣服多么合身！”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
看不见任何东西，因为这样就会暴露自己不称职，或是太愚蠢。
皇帝没有一件衣服得到这样普遍的称赞。
“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一个小孩子最后叫出声来。
“上帝哟，你听这个天真的声音！”爸爸说。于是大家把这孩
子讲的话私自低声地传播开来。
“有一个小孩子说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呀！他确实没有穿什
么衣服！”
“他实在是没有穿什么衣服呀！”最后所有的老百姓都说。皇
帝有点儿发抖，因为他几乎觉得老百姓所讲的话是对的。不过他
自己心里却这样想：“我必须把这游行大典举行完毕。”因此他摆
出一副更骄傲的神态，他的内臣们跟在他后，手中托着一个并不
存在的后据。
（!"#$ 年）
!# —
安徒生童话
飞箱
从前有一个非常富有的商人，他的银元可以铺满一整条街，
而且多余的还可以用来铺一条小巷。不过他没有这样做：他宁愿
把钱花在别的地方，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拿出一个毫子，必
定要赚回一些钱。———后来他死了。
现在他的儿子继承了全部遗产，生活得很愉快；每晚去参加
化妆跳舞会，用纸币做风筝，用金币———而不用石块———在海边
玩着打水飘的游戏。这样做，钱是很容易花光的，他的钱就真的
这样花光了。最后只剩下四个毫子，还有一双便鞋和一件旧睡
衣。现在他再也不能跟他们一道逛街了，所以他的朋友们再也不
愿意跟这个穷光蛋来往了，这些朋友中有一位心地很善良的人，
送给他一只箱子，说：“把你的东西收拾进去吧！”这意思是很好
的，但是他穷得一无所有了，所以他就自己坐进了箱子里。
这只箱子很神奇。只须按下它的锁就可以飞起来。瞧！它真
的飞起来了。嘘———箱子带着他从烟囱里飞出去了，高高地飞到
云层里，越飞越远。他非常害怕箱子底部发出的响声，怕它裂成
碎片，因为这样一来，他的筋斗可就翻得不简单了！愿上帝保
佑！他居然飞到土耳其人住的国度里去了。在树林里他把箱子藏
进枯叶堆，然后向城里走去。因为土耳其人穿着跟他一样的衣
服：一双拖鞋和一件睡衣，所以进城倒不太困难。他碰到一个领
着孩子的奶妈。
“喂，您———土耳其的奶妈，”他问，“为什么城边的那座宫
殿的窗子开得那么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地方住着国王的女儿呀！”她说，“有人曾经预言，说她
将要因为一个爱人而变得非常不幸，因此谁也不能去看她，除非
国王和王后也在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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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商人的儿子说。他赶紧回到树林里，坐进箱子，
飞到屋顶上，偷偷地从窗口爬进公主的房间。
沙发上躺着熟睡的公主。她多美丽啊！商人的儿子忍不住吻
了她一下。于是她睁开眼睛，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在身边大吃一
惊。不过他说他是土耳其人的神，现在是专门从空中飞来看她
的。这话她听来很舒服。
这样，他们就挨在一起坐着。他给公主讲一些关于她的眼睛
的故事。他说，这是一对最美丽的、乌黑的湖，思想像人鱼一样
在里面自由地游来游去。他又讲了一些关于她的前额的故事。说
它像一座雪山，上面有最华丽的大厅和图画。他还讲了一些关于
鹳鸟的故事，它们送来可爱的婴儿。
是的，这些都是好听的故事！最后他向公主求婚。她马上就
答应了。
“不过星期六你一定要到这儿来，”她说，“那时国王和王后
会来和我一起吃茶！他们一定会非常骄傲，因为我能跟一位土耳
其人的神结婚。不过，我的父母很喜欢听故事，所以你得准备一
个非常好听的故事。我的母亲喜欢听有教育意义和特别的故事，
而我的父亲则对愉快的、逗人发笑的事情感兴趣！”
“好吧，我就不带什么订婚的礼物，只带一个故事来就够
了，”他说。然后他就骑着飞箱走了。就在分手之前公主送给他
一把漂亮的剑，上面镶着金币，而这对他特别有用处。
他飞去买了一件新睡衣。于是为了编出一个故事来他整天坐
在树林里。是的，要在星期六编出一个好故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儿。
他总算把故事编好了，这已经是星期六了。
在与国王、王后和全体大臣们以及公主吃茶期间，他受到了
非常客气的招待。
王后说：“请您讲一个故事好吗？讲一个高深而富有教育意
"! —
安徒生童话
义的故事。”
“是的，讲一个使我们发笑的故事！”国王说。
“好的，”他说。于是他就开始讲起故事来。现在请你好好地
听吧：
从前有一捆出身高贵的柴火，他们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特别骄
傲。据说它们的始祖是树林里一株又高大又古老的树，叫什么大
枞树。每一根柴火就是它身上的一块碎片。现在这捆柴火躺在打
火匣和老铁罐中间的一个架子上。谈论起自己年轻时代的那些日
子来。
“是的，”它们说，“当我们还是绿枝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
绿枝啊！每天清晨和傍晚我们总喝珍珠茶———就是清新的露珠。
我们整天淋浴在阳光中，只要太阳一升起来，所有的小鸟都跑来
给我们讲故事听。人们心里很明白，我们是非常富有的，因为一
般的宽叶树只是在炎热的夏天才有衣服穿，而我们家里的人不论
在冬天还是夏天都有办法穿上绿衣服。不过随着伐木人的到来，
一次大的变革发生了：我们的家庭就要破裂。家长成了一条漂亮
的船上的主桅———这条船可以走遍世界，只要它愿意。别的枝子
分散到各地去了。而我们的工作却只是为一些平凡的人点火。因
此我们这些出自名门的人就来到了厨房里。”
“我和你们不一样，”站在柴火旁边的老铁罐说，“我一来到
这个世界，就饱尝摩擦和煎熬！我做的是一件实际工作———严格
地讲，是这屋子里的第一件工作。饭后干干净净地，整整齐齐
地，躺在架子上，同我的朋友们扯些有道理的闲天是我唯一的快
乐。我们总是待在家里的，除了那个水罐偶尔到院子里去一下。
那位到市场去买菜的篮子是我们唯一的新闻贩子。他常常煞有介
事地报告一些关于政治和老百姓的消息。是的，我可以告诉你，
前天，有一位喜欢乱讲话的老罐子跌下来摔成了碎片呐！”
“你讲得未免太多了一点，”打火匣说。这时一块铁在燧石上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擦了一下，散发出火星来，“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个晚上弄得愉快
一点呢？”
“对，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谁是最高贵的吧？”柴火说。
“不，我不愿意谈论自己！”罐子说，“还是开一个晚会吧！
由我开始。我来讲一个大家经历过的故事，这样大家就可以欣赏
它———这是很愉快的。在波罗的海边，在丹麦的山毛榉树林边
———”
“多么美丽的开端！”所有的盘子一起说，“这的确是我所喜
欢的故事！”
“是的，就在那儿，一个安静的家庭里，我度过了我的童年。
擦得发亮的家具，洗得很干净的地板，每半月换一次的窗帘。”
“你讲故事的方式太有趣！”鸡毛帚说，“整个故事中充满了
一种清洁的味道，人们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在讲故事。”
“是的，人们可以感觉到这一点”水罐子说。她高兴地跳了
一下，把水洒了一地板。
罐子继续讲故事。故事的结尾跟开头一样好。
所有的盘子都快乐得闹腾起来。鸡毛帚把从一个沙洞里带来
的一根绿芹菜当做一个花冠戴在罐子头上。他知道这么做会使别
人讨厌，可是他想，“今天我为她戴上花冠，那么明天她也会为
我戴上花冠。”
“现在我要跳舞了，”火钳说，于是就跳起来。天啦！这婆娘
居然也能翘起一只腿来！墙角里的那个旧椅套子为了看它跳舞连
外衣都裂开了。“我也能戴上花冠吗？”火钳问。果然不错，她得
到了一个花冠。
“这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柴火想。
现在茶壶开始唱歌了。但是她装模作样说她伤了风，除非在
沸腾，否则就不能唱。是的，她是不愿意唱的，除非在主人面
前，站在桌子上。
"! —
安徒生童话
老鹅毛笔坐在桌子边———女佣人常常用它来写字，这支笔常
被插在墨水瓶中，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他对于
这点却感到非常骄傲。“如果茶壶不愿意唱，”他说，“那么就让
她去吧！那只挂在外边笼子里的夜莺———他唱得蛮好，虽然他没
有受过任何教育，不过我们今晚可以不提这件事情。”
“我觉得，”茶壶说，“他只能在厨房唱，同时也是茶壶的异
母兄弟———听这样一只外国鸟唱歌是非常不对的。这能算是爱国
吗？上街的菜篮你来评判一下吧？”
“我有点烦恼，”菜篮说，“谁也想象不到我内心里是多么烦
恼！这能算得上是晚上的消遣吗？整顿整顿我们这个家岂不是更
好吗？请大家各归原位，让我来安排整个游戏吧。这样，事情才
会有所改变！”
“是的，我们来闹一下吧！”大家齐声说。
忽然，门开了。女佣人走了进来，大家都静静地站着不动，
不敢说半句话。不过在他们当中，没有哪一只壶不认为自己有一
套办法，自己有多么高贵。每一位都是这样想，“只要我愿意，
今晚可以变得不同寻常！”
女佣人点着一捆柴火。天哪！火烧得多么响！多么亮啊！
“现在人们都可以看到，”他们想，“我们多么重要啊。我们
照得多么亮！我们的光是多么耀眼伟大啊！”———于是他们就都
烧完了。“这真是一个出色的故事！”王后说，“我觉得自己好像
就在厨房里，跟柴火在一起。是的，你可以娶我们的女儿。”
“是的，当然！”国王说，“你在星期一就跟我们的女儿结婚
吧。”
他们亲切地用“你”来称呼他，因为他现在是他们家的一员
了。
举行婚礼的日子就这样确定了。在结婚的头天晚上，全城灯
火通明。饼干和点心都随便在街上被散发给群众。小孩子踮起脚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来，高声喊“万岁！”同时用手指吹起口哨。真是热闹极了！
“是的，我也应该让大家快乐一下才对！”商人的儿子想。因
此他买了些焰火和爆竹，以及种种可以想象得到的鞭炮。他把这
些东西装进箱子里，于是向空中飞去。
“啪！”放得多好！放得多响啊！
一听见响亮的炮声，所有的土耳其人就高兴地跳起来，弄得
他们的拖鞋都飞到耳朵旁边去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神奇
的火球。现在他们知道了，是土耳其的神要跟公主结婚。
商人的儿子坐着飞箱又落到森林里去，他想，“这到底产生
了什么样的效果呢？我最好去城里看看。”有这样一个愿望，当
然也是很自然的。
嗨，老百姓讲的话才多哩！每一个他所问到的人都有自己的
一套故事。不过大家都觉得那是很美的景象。
“那位土耳其的神我看到了！”一个说，“他的眼睛像一对闪
闪发光的星星，他的胡须像起泡沫的水！”
“他飞行时披着一件火外套，”另外一个说，“许多最美丽的
天使藏在他的衣褶里向外窥望。”
是的，这些都是最美妙的传说。第二天他就要结婚了。
现在他回到森林里，想坐进箱子飞回去。可是哪儿有箱子的
影子呢？原来箱子被烧掉了。焰火的一颗火星落下来，点起了一
把火。箱子已经化成灰烬。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新娘子在屋顶上耐心地等了一整天。她现在还在那儿等着
哩。而他呢，他在这个茫茫的世界里跑来跑去讲儿童故事；不过
这些故事再也不像他所讲的那个“柴火的故事”一样有趣。
（!"#$ 年）
!$ —
安徒生童话
丑小鸭
此时正值炎热的夏天，乡下呈现出一片美丽的景色。
小麦金灿灿的，燕麦绿油油的。绿色的牧场上干草堆成垛，
鹳鸟用它又细长又鲜红的腿在散步，口罗嗦地讲着从妈妈那儿学到
的埃及话。一些大森林环绕在田野和牧场的周围，森林里有些深
深的池塘。的确，乡间是非常美丽的，太阳光正暖暖地照着一幢
老式的房子，几条很深的小溪在它周围流着。牛蒡的大叶子一直
从墙角那儿盖满到水里。小孩子简直可以直着腰站在最大的叶子
下面，因为它是那么高。如同在最浓密的森林里一样，这儿也是
相当荒凉的。一只母鸭孤独地坐在巢里，她正在孵几个小鸭。这
时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别的鸭子宁愿在溪流里游来游去，也不愿
意跑到牛蒡下面来和她聊天。所以很少有客人来看望她。“噼！
噼！”蛋壳响起来，那些鸭蛋接连不断地崩开了。现在所有的蛋
黄都变成了小动物。他们迫不及待地伸出小头。
“嘎！嘎！”母鸭说。他们也就跟着嘎嘎地大声叫起来。妈妈
让他们尽量地东张西望，于是他们在绿叶子下面向四周看。因为
绿色对他们的眼睛有好处。
这些年轻的小家伙说：“这个世界太大了！”的确，比起他们
在蛋壳里的时候，现在的天地真是大不相同。
“这并不是整个世界！”妈妈说，“这地方伸展到花园的另一
边，一直伸展到牧师的田里去，那才远呢！我都没有去过那！你
们都在这儿吧？”她站起来，“唉，我还没有生完。这只顶大的蛋
怎么躺着没有动静？它还得躺多久呢？我真是有些烦了。”于是
她又坐下来。
“唔，情形怎样？”一只老鸭子来拜访她。
“这个蛋费的时间真久！”坐着的母鸭说，“它老是不裂开。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请你看看别的吧。他们真是一些最逗人喜爱的小鸭儿！都像他们
的爸爸———这个坏东西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我来瞧瞧这个老是不裂开的蛋吧，”这位年老的客人说，
“请相信我，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因为有一次我也同样受过骗，
你知道，那些小家伙都不敢下水，这不知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和苦
恼啊！我简直没有办法叫他们下水。我说好说歹，一点用也没
有！———让我来瞧瞧这只蛋吧。哎呀！这真是一只吐绶鸡的蛋！
你尽管叫别的孩子去游泳好了，就让他躺着吧。”
“我还是在它上面多坐一会儿吧，”鸭妈妈说，“就是再坐它
一个星期，也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坐了这么久。”
“那么就请便吧，”于是老鸭子告辞了。
“噼！噼！”最后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新生的小家伙叫着向
外面爬。鸭妈妈瞧了他一眼。他真是又大又丑。“这个小鸭子大
得怕人，”她说，“别的没有一个像他；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小吐绶
鸡！好吧，现在就检验一下吧！如果他怕水我踢也要把他踢下水
去。”
第二天，天气晴和又美丽。绿牛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小
溪边站着鸭妈妈和她所有的孩子。扑通！她跳进水里去了。“呱！
呱！”她高声叫着，于是小鸭子就接连不断地跳下去。他们被水
淹了，但是马上又冒了出来，真是游得漂亮极了。他们全都在水
里，很灵活地划着小腿。连那个丑陋的灰色小家伙也一起游。
“唔，他不是一个吐绶鸡，”她说，“你看多灵活的一双腿，
他浮得多么稳！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如果你仔细看看，他还长得
蛮漂亮呢。嘎！嘎！跟我一块儿来吧，我带你们到广大的世界上
去，给你们介绍那个养鸡场。不过，为避免被别人踩着，你们得
贴紧我，你们还得当心坏猫儿呢！”
这样，他们就来到了养鸡场里。一阵可怕的喧闹声在场里响
起来，原来两个家族正在为争夺一个鳝鱼头而战，结果是猫儿把
"! —
安徒生童话
它抢走了。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你们看清楚没有！”鸭妈妈说。一点涎水
从她的嘴流了出来，因为她也想吃那个鳝鱼头。“现在划动你们
的腿吧！”她说，“拿出精神来。如果你们看到那儿的一个老母
鸭，就低下头，因为她是这儿最有声望的人物。她有西班牙的血
统———因为她长得非常胖。你们看，她腿上的那块红布条。这是
一件非常出色的东西，它说明了人们不愿意失去她，动物和人统
统都得认识她，所以也是一个鸭子可能得到的最大光荣。打起精
神来吧———不要缩腿。一个受过好教养的鸭子像爸爸和妈妈一
样，总是把腿摆开的。好吧，低下头来，说：‘嘎’呀！”
他们按照妈妈的话做了。别的鸭子站在旁边看着，同时粗声
粗气地说：
“瞧！又来了一批找东西吃的客人，好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
多似的！呸！瞧那只小鸭的丑相！真看不惯！”于是马上有一只
鸭子飞过去，在丑小鸭的脖颈上狠狠地啄了一下。
“请你们不要这样对他吧，”妈妈说，“他并没有伤害谁呀！”
“对，不过他长得太大、太特别了，”啄过他的那只鸭子说，
“因此他必须挨打！”
“那个母鸭的孩子个个漂亮，”腿上有一条红布的那个母鸭
说，“他们确实很漂亮，不过太可惜了，只是有一只例外。我多
么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那可不行，太太，”鸭妈妈回答说，“虽然他长得丑，但是
他的脾气非常好。他游起水来也不比别人差———我还可以说，游
得比别人还要好呢。他的模样有点不太自然，那是因为他躺在蛋
里太久了，不过我想他会慢慢变漂亮的，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也
可能缩小一点。说着，她在丑小鸭的脖颈上轻轻啄了一下，把他
的羽毛理了一理。“此外，他还是一只公鸭呢，”她说，“所以关
系也不太大。我想他很健康，将来总会找到出路的。”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别的小鸭倒很可爱，”老母鸭说，“你在这儿千万不要客气。
如果你找到鳝鱼头，请把它送给我好了。”
在这儿他们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自由。
不过最后从蛋壳里爬出的那只小鸭太丑了，在鸭群中到处挨
打，被排挤，被讥笑，甚至连在鸡群中也处处受气。
“他真是又粗又大难看极了！”大家都这么说。有一只雄吐绶
鸡生下来脚上就有距，因此他自以为是一个皇帝。吹得自己像一
条鼓满了风的帆船似的，来势汹汹地走向丑小鸭，瞪着一双大眼
睛，脸涨得通红。这只可怜的小鸭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或者
走到什么地方去好。他觉得非常悲哀，仅仅因为自己长得丑陋，
就成了全体鸡鸭的嘲笑对象。
头一天的情形就这样。后来简直一天比一天糟。大家都要赶
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对他生起气来。他们
老是骂他：“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儿把你抓去才好！”于是妈妈
也说出让丑小鸭伤心的话来：“我希望你走远些！”他被鸭儿们
啄，被小鸡打，被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用脚踢。
于是可怜的丑小鸭飞过篱笆逃走了；一见到他的模样，灌木
林里的小鸟就惊慌地向空中冲去。小鸭想“我真是太丑了！”。于
是闭紧眼睛，继续往前跑。他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野鸭的沼泽地
里。因为他太累了，太灰心失望了，所以在这儿整整躺了一夜。
天亮了，野鸭都飞回来了。他们诧异地瞧着这位新来的朋
友。
“你是谁呀？”他们问。小鸭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
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真是丑得厉害，”野鸭们说，“不过这对我们倒也没有什
么大的关系，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任何鸭子结婚。“可怜的小东
西！他只希望人家准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知足了，
哪里还想到什么结婚。
"! —
安徒生童话
整整两天他都躺在那儿。后来有两只雁———严格地讲，应该
说是两只公雁，因为他们是两个雄的———飞来了。他们非常顽皮
因为刚从娘的蛋壳里爬出来。
“朋友，听着，”他们说，“你丑得可爱，连我都禁不住要喜
欢你了。你做一只候鸟，跟我们一块儿飞走好吗？离这儿很近有
一块沼泽地，那里有好几只活泼可爱的雁儿。她们都是小姐，都
会说：‘嘎！’虽然你是那么丑，但是你可以在她们那儿碰碰你的
运气！”
“噼！啪！”天空中发出一阵响声。这两只公雁掉到芦苇里，
死了，把水染得鲜红。“噼！啪！”又是一阵响声。整群的雁儿都
从芦苇里飞出来，接着又响起一阵枪声。原来有人在大规模地打
猎。这沼泽地的周围埋伏着狡猾的敌人，甚至伸到芦苇上空的树
枝上还坐着几个人。蓝色的烟雾像云块似地笼罩着这些黑树，慢
慢地在水面上飘向远方。这时，扑通扑通猎狗都在泥泞里跑过
来，灯芯草和芦苇歪向两边。对于可怜的小鸭说来这实在是可怕
的事情！他掉过头来，藏在翅膀里。正在这时，小鸭身边出现了
一只骇人的大猎狗。它伸出长长的舌头，眼睛发出丑恶和可怕的
光。它把鼻子顶到这小鸭的身上，露出了骇人的尖牙齿，可是
———扑通！扑通！———它跑开了，没有抓走丑小鸭。
“啊，谢谢老天爷！”小鸭叹了一口气，“我丑得连猎狗也不
想咬！”
他静静地躺着听着芦苇里的枪声，枪弹还在不断地射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四周才静下来。可是这只可怜的小鸭还不敢
站起来。他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敢望一眼四周，于是他急忙跑出
这块沼泽地，拼命地跑，向田野上跑，向牧场上跑。这时刮起一
阵狂风，阻碍了他的奔跑。
他来到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它残破的
甚至不知道应该倒向哪一边———因此它也就没有倒下。狂风在小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鸭身边凶狠地号叫着，他只好面对着大风坐下来。大风肆无忌惮
地吹着。门上的铰链有一个已经松了，门也歪了，他有可能从空
隙钻进屋子里去，于是他便钻进去了。
有一个老太婆和她的猫儿，还有一只母鸡在屋子里。她把这
只猫儿叫“小儿子”。他能把背拱得很高，发出咪咪的叫声来；
如果你抚摸他的毛他的身上还能迸出火花，母鸡的腿又短又小，
因此叫“短腿鸡儿”。老太婆把她爱得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就因为她生下的蛋很好。
第二天早晨，小鸭被人们注意到了。那只猫儿开始咪咪地
叫，那只母鸡也咯咯地喊。
“发生什么事了？”老太婆说有些糊涂了，同时朝四周看。不
过她的眼睛有点花，所以她以为小鸭是一只肥鸭，走错了路，才
跑到这儿来了。“这真是少有的运气！”她说，“现在我可以有鸭
蛋了。不过，我们最好弄清楚，他是不是一只公鸭！”
这样，小鸭就在这里受了三个星期的考验，可是他没有生一
个蛋。那只猫儿是这家的绅士，那只母鸡是这家的太太，所以他
们一开口就说：“我们和这世界！”他们以为自己就是半个世界，
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半呢。小鸭觉得自己的看法和他们不同，但
是，母鸡却无法忍受他的这种态度。
“你能够生蛋吗？”她问。
“不能！”
“那么你最好不要发表意见。”
于是雄猫说：“你能拱起背，发出咪咪的叫声和迸出火花
吗？”
“不能！”
“那么，你最好用心听有理智的人的讲话，因为你实在没有
发表意见的必要！”
小鸭默默地坐在一个墙角里，心情非常沮丧。这时他想起了
"! —
安徒生童话
新鲜空气和太阳光。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渴望：他想到水里去游
泳。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心事告诉了母鸡。
“你在想什么？”母鸡问，“你有这些怪想头，是因为你没有
事情可干。你只要生几个蛋，或者咪咪地叫几声，你这些怪念头
就会消失了。”
“不过，下水游泳是多么痛快呀！”小鸭说，“往水底一钻让
水淹在你的头上，那是多么痛快呀！”
“是的，那一定很痛快！”母鸡说，“你简直在发疯。在我认
识的一切朋友中，猫是最聪明的，你去问问他吧———问他喜不喜
欢在水里游泳，或者钻进水里去。先不提我自己，你去问问你的
主人———那个老太婆吧，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你
以为她想去游泳，让水淹在她的头顶上吗？”
“你们不了解我，”小鸭说。
“我们不了解你？那么请问谁了解你呢？比起猫儿和女主人
你决不会更聪明吧———我先不提我自己。孩子，你不要自以为了
不起吧，你应该感谢上帝！现在你得到这些照顾。住在一个温暖
的屋子里，有了一些朋友，而且还可以向他们学习很多的东西，
不是吗？不过你是一个废物，跟你在一起真不痛快。为了你好，
我才说这些不好听的话，请你相信我。只有这样，你才知道谁是
你真正的朋友！请你虚心学习生蛋，或者咪咪地叫，或者进出火
花吧！”
“我想我还是应该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小鸭说。
“好吧，你去吧！”母鸡说。于是小鸭就走了。他时儿在水上
游，时儿钻进水里；不过，因为他的样子丑，所有的动物都瞧不
起他。秋天来了。风卷起树林里黄色棕色的叶子，带它们到空中
飞舞，而空中是很冷的。云块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低低地悬
着。篱笆上乌鸦孤单地站着，冻得一个劲儿地叫：“呱！呱！”是
的，你只要想想这情景，就会冷得发抖。这只可怜的小鸭甚至没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有过一个舒服的时刻。
一天晚上，当太阳正在美丽的晚霞中落下去的时候，从灌木
林里飞出来一群漂亮的大鸟，小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东
西。他们白得发亮，颈项又细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伴随着一
种奇异的叫声，他们展开美丽的长翅膀，从寒冷的地带飞向温暖
的国度，飞向永不结冰的湖上去。
他们飞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
奋。在水上他不停地旋转着像一个车轮似地，同时，把自己的颈
项高高地伸向他们，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连他自己也害怕起
来。啊！他再也无法忘记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当
丑小鸭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就沉入深深的水中；但是当他再次冒
出水面的时候，心里却充满了空虚。他爱他们尽管他不知道这些
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要飞向什么地方去。但他并不嫉妒他
们。他怎敢梦想有他们那样美丽呢？只要别的鸭儿准许他跟他们
生活在一起，他就已经很知足了———可怜的丑东西。
冬天变得很寒冷，非常的寒冷！为了不让水面完全冻结成
冰，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不过他游动的这个小范围，一
天天在缩小。水冻得更厉害了，人们可以听到冰块清脆的碎裂
声。小鸭拼命用他的一双腿不停地游动。最后，他终于坚持不住
昏倒了，躺着动也不动，跟冰块结成了一体。
大清早，有一个农民从这儿经过。他看到了这只小鸭，就赶
紧走过去用木屐把冰块踏破，然后把他抱回来，送给自己的女
人。丑小鸭得到了温暖后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小孩子们都想要跟他玩，不过小鸭以为他们想要伤害他。他
一害怕就跳到牛奶盘里去了，溅得满屋子都是牛奶。女人惊叫起
来，拍着双手。这么一来，黄油盆又变成了小鸭的第二个落脚
处，然后是面粉桶，最后他从桶里爬出来。那个样子才好看呢！
女人叫着，举起火钳要打他。挤做一团的小孩们，都想抓住这小
"! —
安徒生童话
鸭。他们兴奋地又是笑，又是叫！———幸好大门是开着的。丑小
鸭赶紧钻进灌木林中新下的雪里面去。他躺在那里，几乎昏死过
去。
要是只讲丑小鸭在这严冬所受到的无数的困苦和灾难，那么
这个故事也就太悲惨了。当太阳又开始温暖地照着大地的时候，
丑小鸭正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百灵鸟在欢快的歌唱———美丽的
春天来了。
忽然间他举起翅膀发现：翅膀拍起来比以前有力得多，马上
就把他托起来飞走了。不知不觉地他已经飞进了一座可爱的大花
园。这儿苹果树正开着美丽的小花；紫丁香在散发着淡淡的香
气，弯弯曲曲的溪流上它垂着细长嫩绿的枝条。啊，这儿充满了
春天的气息美丽极了！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到他面
前来。他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小鸭心里
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因为它立刻就认出了这些美丽的动物。
“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弄死我
的，像我这样丑的人，怎么敢接近他们呢？不过这没有什么关
系！被他们杀死，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
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飞到水里，
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慢慢游去：这些动物看到他，马上就竖起羽毛
向他游来。“请你们弄死我吧！”这只可怜的动物等待着死亡，他
的头低低地垂到水上。但是在这清澈的水上他看到了什么呢？他
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又丑又
令人讨厌的鸭子，而是———一只天鹅！
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曾经在一只
天鹅蛋里待过。
对于他过去所受的不幸和苦恼，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
很高兴并且清楚地认识到幸福和美正在向他招手。———许多大天
鹅围在他周围，用嘴来亲他。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几个小孩子来到花园里。他们向水上抛来许多面包片和麦
粒。最小的那个孩子喊道：
“那只新天鹅！你们看！”别的孩子也兴高采烈地叫喊起来：
“是的，又来了一只新的天鹅！”于是他们拍着手，跳起舞，向他
们的爸爸和妈妈跑去。他们抛了更多的面包和糕饼到水里，同时
大家都说：“这新来的一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些老
天鹅不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这只新天鹅把头深深地藏到翅膀里面去，不知道怎么办才
好。他觉得非常难为情，但又感到太幸福了，他一点也不骄傲，
因为一颗美好善良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他想起他曾经怎样被
人迫害和讥笑过，而现在却听到大家说他是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
一只鸟儿。紫丁香在他面前把嫩枝条垂到水里去。温暖的太阳光
撒满大地。新天鹅扇动着翅膀，伸直细长的颈项，从内心里发出
一个快乐的声音：
“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
多的幸福！”
（!"## 年）
%$ —
安徒生童话
没有画的画册
前记
说来也真怪！当我感觉最温暖最愉快的时候总不能表达和说
出我内心所产生的思想。就好像我的双手和舌头被束缚住了，然
而我却是一个画家。我的眼睛这样告诉我；看到过我的速写和画
的人也都这样承认。
我是一个穷苦的孩子。住在最狭窄的一条巷子里的顶高的那
层楼上，在这儿我可以看见阳光也可以望见所有的屋顶。在这儿
我看不到茂密的树林和青山，只看到一片灰色的烟囱。初来城里
的几天，我是那么郁闷和寂寞，因为在这儿我没有一个朋友，没
有一个熟识的面孔和我打招呼。
有一天晚上我悲哀地站在窗子面前；打开窗扉，眺望外边。
啊，真高兴啊！我总算是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一个圆圆
的、和蔼的面孔，一个在故乡我所熟识的朋友：月亮，亲爱的老
月亮。他一点也没有改变，那神情完全跟他从前透过沼泽地上的
柳树叶子窥望我时一样。我用手向他飞吻，他直接照进我的房间
里来。他答应，每晚出来的时候，一定探望我几分钟。对于这个
诺言他忠诚地保持了下去。可惜的是，他停留的时间是那么短
促。每次他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一些头天晚上或当天晚上他所看
见的东西。
他第一次来访的时候说，“画下我所讲给你的事情吧！这样
你就可以有一本很美的画册了。”
好几天晚上我遵守了他的忠告。我可以画出我的《新一千零
一夜》，不过那也许是太沉闷了。在这儿我所作的一些画都没有
经过选择，它们是依照我所听到的样子绘下来的。根据这些画任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何伟大的天才画家、诗人、或音乐家，假如他们高兴的话，可以
创造出新的东西。在这儿我所作的不过是在纸上涂下一些大概的
轮廓而已，当然我个人的想象也包括在里面；这是因为月亮并没
有每晚来看我———有时一两块讨厌的乌云遮住了他的面孔。
第一夜
“昨夜，我滑过晴朗无云的印度天空。恒河水上映着我的面
孔；尽量让光线透进那些浓密地交织着的梧桐树的枝叶———它们
像乌龟的背壳，伏在下面。从这浓密的树林走出来一位印度姑
娘。她轻巧得像瞪羚，美丽得像夏娃。这位印度女儿是那么轻
飘，同时又是那么丰满。透过她细嫩的肌肤我可以看出她的思
想。她的草履被多刺的蔓藤撕开了；但是她仍然在大步前进。在
河旁饮完了水而走过来的野兽，都惊恐地逃开了，因为这姑娘手
中擎着一盏燃着的灯。当她伸开手为这柔和的灯火挡住风的时
候，我可以看到这柔嫩手指上的脉纹。她来到河旁，把灯轻轻地
放在水上，让它飘走。微弱的灯光在闪动着，好像要熄灭了。可
是它还是在燃着，这位姑娘一对亮晶晶的乌黑眼珠，隐隐地藏在
丝一样长的睫毛后面，紧张地凝视着这盏灯。她很清楚：如果这
盏灯在她的视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灭的话，那么她的恋人就仍然活
着；如果它灭掉了，那么他就是死了。灯光在微微的燃着，在轻
轻的颤动着；姑娘的心也在燃着，在颤动着。她跪下来，念着祷
文。睡在她旁边草里的一条花蛇，并没有使她害怕，因为她心中
只想着梵天和她的未婚夫。
“‘他还活着！’她快乐地叫了一声。这时从高山那儿飘来一
个回音：‘他还活着！’”
第二夜
“这事发生在昨天”月亮对我说，“我看到下面一个四周围着
"! —
安徒生童话
一圈房子的小院落。! 只母鸡和!! 只小雏在院子里。在它们周
围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跑着，跳着。母鸡呱呱地叫起来，惊恐地展
开翅膀来保护她的一窝孩子。这时小姑娘的爸爸走来了，责备了
她几句。这时我走开了，再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可是今天晚
上，刚不过几分钟以前，我又朝下边的这个院落望。四周是一片
静寂。那个小姑娘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了。她偷偷地走向鸡屋，拉
开门，钻进母鸡和小鸡群中去。我看得很清楚，它们大声狂叫，
向四边乱飞。小姑娘在它们后面紧紧追赶。对这个任性的孩子我
感到生气极了。她爸爸这时走过来，狠狠抓着她的手臂，更厉害
地把她骂了一顿，我不禁感到心里有些舒服。小姑娘难过地垂下
头，蓝色的眼睛里含着大颗的泪珠。‘你在这儿干什么？’爸爸
问。她哭泣着，‘我想进去亲一下母鸡呀，’她说，‘我只是想请
求她原谅我，因为我昨天不小心惊动了她一家。可是我不敢告诉
你！’”
“爸爸心疼地亲了一下这个天真孩子的前额，我呢，我亲了
她的小嘴和眼睛。”
第三夜
“那儿有一条狭小的巷子———它是那么狭窄，我的光只能在
房子的墙上停留一分钟，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所看到的东
西已经足够使我认识下面活动着的人世———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 年前作为一个孩子。她在乡下一位牧师的古老花园里开心地
玩耍。玫瑰花树编成的篱笆已经枯萎了，花也谢了。它们零乱地
伸到小径上，把长枝子盘到苹果树上去。只有几朵玫瑰花还七零
八落地无精打采地开着———它们已经称不上是花中的皇后了。但
是它们依然还有绚丽的色彩，还有浓浓的香味。在我看来，牧师
的这位小姑娘，那时要算是一朵最美丽的玫瑰花了；她坐在这个
零乱的篱笆下的小凳子上，吻着她的玩偶———它那纸板做的脸已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经被玩坏了。”
“!" 年以后我在一个华丽的跳舞厅内见到了她，那时她是一
个富有商人的娇美的新嫁娘。我真为她的幸福感到愉快。在安静
平和的晚上我常去探望她———啊，谁也没有想到我澄净的眼睛和
锐敏的视线！唉！正像牧师住宅花园里那些玫瑰花一样，我的这
朵可爱的玫瑰花也变得零乱了。生活中天天都有悲剧发生，而今
晚我却看到了最后一幕。
“在那条狭窄的巷子里，她躺在床上，病得很重，快要死了。
恶毒、冷酷和粗暴的房东———这是她唯一的保护者，一把掀开她
的被子‘起来！’他说，‘你的这副面孔真让人害怕。起来穿好衣
服！赶快去弄点钱来，不然，我就要把你赶到街上去！快些起
来！’‘死神正在一点一点地嚼我的心！’她乞求说，‘啊，请让我
休息一会儿吧！’可是可恶的房东把她拉起来，在她的脸上随便
扑了一点粉，插了几朵玫瑰花，随后就把她安放在窗旁的一个椅
子上坐下，并且点燃一根蜡烛放在她身旁，然后走开了。”
“我伤心地望着她。她静静地坐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膝上。
风把一块玻璃吹下来跌成碎片。但是她仍然静静地坐着。像她身
旁的烛光一样，窗帘在微微地抖动着。她断气了。在敞开的窗子
面前，死神正在说教：这就是牧师住宅花园里的、我的那朵玫瑰
花！”
第四夜
“昨夜我看了一出正在上演的德国戏，”月亮说，“一个小城
市里的牛栏被改装成为一个剧院，也就是说，每一个牛圈并没有
变，只是打扮成为包厢而已。彩色纸张贴满了所有的木栅栏。低
低的天花板下吊着一个小小的铁烛台。为了要像在大剧院里一
样，当提词人的铃声丁当地响了一下以后，烛台就会升上去不见
了，因为它上面特地覆着一个翻转来的大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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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
“丁当！”小铁烛台上升一尺多高。人们知道戏快要开演了。
一位年轻的王子和他的夫人也来参观这次演出，因为他们恰巧经
过这个小城。小小的牛栏也就因此而挤满了人。只有这烛台下面
有一点空，它像一个火山的喷口。谁也不愿坐这儿，因为蜡油在
不停地向下面滴，滴，滴！我看到了这一切情景，屋里是那么燥
热，墙上所有的通风口都打开了。在外面，男仆人和女仆人们都
站着，贴着这些通风口偷偷地朝里面看，虽然里面坐着警察，而
且还在挥着棍子恐吓他们。人们可以看见在乐队的近旁，那对年
轻贵族夫妇坐在两张古老的靠椅上面。平时这两张椅子总是留给
市长和他的夫人坐的。可是今晚这两个大人物也只好坐在木凳子
上了，就像普通的市民一样。‘现在人们可以看出一山还比一山
高，强中更有强中手！’许多看戏的太太们私下所发出的这点感
想使整个的现场气氛变得更愉快轻松。烛台在摇动着，墙外面的
观众挨了一通骂。我———月亮———从这出戏的开头到末尾一直和
这些观众在一起。”
第五夜
“昨天，”月亮说，“我看到了忙碌的巴黎。卢浮宫博物馆的
陈列室里。我发现一位衣服破烂的老祖母———她是平民阶级的一
员———跟着一个保管人走进一间宽大而空洞的宫里去。这一间陈
列室正是她要看的，而且一定要看的。为了走进这里面，她可是
作了一点不小的牺牲和费了一番口舌。她一双瘦削的手交叉着，
她向四周环视，神情庄重而严肃，好像是在一个教堂里面似的。
“‘就是这儿！’她说，‘这儿！’她蹒跚地走进王位。富丽的、
镶着金边的天鹅绒铺在王座上‘就是这儿！’她喃喃自语，‘就是
这儿！’接着她跪下来，吻了这紫色的天鹅绒。我想她已经哭出
来了。
“可是这天鹅绒并不是原来的呀！”保管人说，一个微笑出现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在嘴角上。
“‘就是这个地方！’老太婆说，‘原物就是这个样子！’
“‘是这个样子，’他回答说，‘原来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原来
的窗子被打碎了，门也被打破了，而且还有血在地板上呢！你当
然可以说：‘我的孙子是死在法兰西的王位上！’
“‘死去了！’老太婆重复了这几个字。
接着他们都沉默了，然后很快就离开了这个陈列室。黄昏的
微光消逝了，我的光亮照着法兰西王位上的华丽的天鹅绒，比以
前更加明朗。
“你想这位老太婆是谁呢？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在七月革命前夕。群众在攻打杜叶里宫。甚至还有许多妇
女和小孩在和战斗者一起勇敢地作战。那时每一间房子是一个堡
垒，每一个窗子是一座护胸墙。他们攻进宫的大殿和厅堂。一个
半大的穿着褴褛的工人罩衫的穷孩子，也在年长的战士中间参加
战斗，终于他倒下了，因为他身上有好几处很重的刺刀伤，而他
倒下的地方恰恰是王位的所在地。大家把这位流血的青年抬上了
法兰西的王位，用天鹅绒裹好他的伤。他的血染到了那象征皇室
的紫色上面。这才是一幅感人的图画呢！光辉灿烂的大殿，英勇
奋战的人群！一面撕碎了的旗帜躺在地上，一面三色旗在刺刀林
上飘扬，而王座上却躺着一个穷苦的即将死去的孩子；他的光荣
面孔发白，他无神的双眼望着苍天，他的四肢在死亡中弯曲着，
他的胸脯暴露在外面，他的褴楼的衣服被绣着银百合花的天鹅绒
半掩着。
“曾经有人在这孩子的摇篮旁做过一个预言：‘他将死在法兰
西的王位上！’母亲的心里曾经做过一个梦，以为他就是第二个
拿破仑。
“他墓上的烈士花圃已经被我的光吻过。今天晚上呢，当这
位老祖母在梦中看到这幅摊在她面前的图画（你可以把它画下
"! —
安徒生童话
来）———法兰西的王位上的一个穷苦的孩子———的时候，我的光
吻了她的前额。”
第六夜
“我到乌卜萨拉去了一趟，”月亮说，“我看了看下面生满了
野草的大平原和荒凉的田野。当鱼儿被一只汽船吓得钻进灯心草
丛里去的时候，佛里斯河里正映着我的面孔。云块浮在我下面，
在所谓奥丁、多尔和佛列的坟墓上撒下长长的阴影。这些土丘被
稀疏的蔓草盖着，草上刻着名字。后来人们普遍地把这些名字用
做人名。这些名字就成为北欧最常用的名字，就像我们的张三李
四．这儿没有使路过人可以刻上自己名字的路碑，也没有使人可
以刻上自己名字的石壁。
因此访问者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蔓草上。在一些大字母和
名字下面黄土露出原形。它们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整个山丘。这种
不朽支持到新的蔓草长出来为止。
“一个人站在山丘上———一个孤独的诗人。他喝干了一杯蜜
酿的酒———杯子上嵌着很宽的银边。他正低声地念着一个什么名
字。并请求风不要泄露它，可是我听到了这个名字，而且我知道
它。他不把它念出来是因为这名字上闪耀着一个伯爵的荣冠。我
微笑了一下。因为他的名字上闪耀着一个诗人的荣冠。爱伦诺拉
·戴斯特的高贵是与达索的名字分不开的。我也知道在什么地方
能开出美的玫瑰花朵！”
月亮这么说了，于是飘过来了一块乌云。我希望乌云不要隔
开诗人和玫瑰花朵！
第七夜
“一片枞树和山毛榉树林正沿着海岸展开；这树林是那么清
新，充满了淡淡的香味。每年春天成千上万的夜莺来拜访它。一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片汪洋大海就躺在它旁边———永远变幻莫测的大海。一条宽广的
公路横在它们二者之间。在这儿，川流不息的车轮正飞驰过去，
可是我没有去细看这些东西，因为我的视线只停留在一点上面。
一座古墓立在那儿，野梅和黑莓在它上面的石缝中顽强地生活
着。大自然的诗就在这儿。你知道人们怎样理解它吗？好的，我
告诉你昨天黄昏和深夜的时分我在那儿所听到的事情吧。
“起初乘着车子走过来两位富有的地主。头一位说：‘多么茂
盛的树木啊！’另一位回答说：‘每一株可以砍成!" 车柴！这个
冬天一定很寒冷。去年每一捆柴可以卖!# 块钱！’于是他们就走
开了。
“‘这路真糟糕！’另外一个赶着车子走过的人说，‘这全是因
为那些讨厌的树呀！’坐在他旁边的人回答说。‘空气不能畅快地
流通，风只能从海那边吹来。’于是他们走过去了。
“一辆公共马车也开过来。当它来到这块最美丽的地方的时
候，客人们都睡着了。车夫吹响号角，不过他心里只是想：‘我
吹得很动听。我的号角声在这儿是那么好听。我不知道车里的人
觉得怎样？’于是这辆马车就走开了。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骑着马飞驰过来。我觉得他们倒还有点
青年的精神和气概呢！微笑挂在他们嘴唇上，他们看了一眼那生
满了青苔的山丘和这浓黑的树林。‘我倒很想跟磨坊主的克丽斯
订在这美丽的地方散步呢，’于是他们飞驰过去了。
“空气中散布着花儿强烈的香气；风儿都睡着了。这块深郁
的盆地被青天盖住了，大海就好像是它的一部分。开过去一辆马
车。里面坐着六个人，其中有四位已经睡着了。第五位在想着他
的夏季上衣———它必须合他的身材。第六位把头掉向车夫问起对
面的那堆石头里是否藏有什么神奇的东西。‘没有，’车夫回答
说：‘那只不过是一堆石头罢了。可是这些树倒是了不起的东西
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吗？它们是非常了不起的！您要知
%$ —
安徒生童话
道，在寒冷的冬天，这些树对我来说就成了地形的指标，尤其是
当雪下得很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的时候，我依据它们所指的方
向走，就不至于滚到海里去。它们了不起，就是这个缘故。’于
是他走过去了。
“现在走来了一位画家。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只是吹着轻
快的口哨，一句话也不讲。迎着他的口哨，有好几只夜莺在放声
歌唱，一只比一只的调子唱得高。‘闭住你们的小嘴！’他大声
说。于是他很仔细地记录下一切色调：蓝色、紫色和褐色！这将
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啊！他心中细细体会着这迷人的景致，正如
镜子反映出了一幅画一样。在这同时，他用口哨吹出一首罗西尼
的进行曲。
“最后一个穷苦的女孩子来了。她放下她背着的重荷，坐在
一个古墓旁休息。她惨白的美丽面孔对着树林倾听。当她望见海
面上湛蓝的天空时，她的眼睛忽然发出光采，她合起双手。我想
她是在念《主祷文》。她自己不懂得这种渗透她全身的感觉；但
是我知道：这一刹那和这片美丽的自然景物将会在她的记忆里存
留很久很久，比那位画家所记录下来的色调要美丽和真实得多。
我的光线照着她，一直到晨曦吻她的前额的时候。”
第八夜
天空被沉重的云块盖满了，月亮还没有露面。我待在小房间
里，可怕的寂寞包围了我；我抬起头来，凝视着平时他出现的那
块天空。我的思想在飞，飞向我这位最好的朋友。他每天晚上对
我讲那么美丽的故事给我看图画。是的，他经历过的事情可真不
少！他在太古时代的洪水上航行过，他对挪亚的独木舟微笑过，
正如他最近来看我、带给我一些安慰、期许我一个灿烂的新世界
一样。当以色列的孩子们坐在巴比伦河旁哭泣的时候，他在悬着
竖琴的杨柳树之间默默哀悼地望着他们。当罗密欧走上阳台、他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的深情的吻像小天使的思想似地从地上升起来的时候，正在明静
天空上的圆圆的月亮，半隐在深郁的古柏中间。他看到被囚禁的
圣赫勒拿岛上的英雄，这时在一个孤独的石崖上，他正眺望着茫
茫的大海，许多辽远的思想在他心中产生了。啊！月亮有什么事
不知道呢？对他说来，人类的生活是一篇童话。
老朋友！我今晚见不到您，就无法绘出关于您的来访的记忆
了。我迷糊地向着云儿眺望；天又露出一点光。这是月亮的一丝
光线，但是它马上又消逝了。乌黑的云块又轻轻地飘过来，然而
这总算是一声问候，一声月亮所带给我的、友爱的“晚安”。
第九夜
天空又是晴朗无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晚上，月亮还只是一
道弯弯的娥眉。我又得到了一幅速写的材料。请听月亮所讲的话
吧。
“我随着北极鸟和流动的鲸鱼到格陵兰的东部海岸去。冰块
和乌云覆盖在光赤的崖石，深锁着一块盆地———在这儿，娇嫩的
杨柳和覆盆子正盛开着花。芬芳的剪秋罗正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我的脸惨白，光有些昏暗，正如一朵从枝子上摘下来的睡莲、在
巨浪飘流过了好几个星期一样。北极光圈在天空中熊熊地燃烧
着，它的环带很宽。射出的光辉如同旋转的火柱，燎燃了整个天
空，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红。这地带的居民聚在一起，举行舞
会和作乐。不过他们看到这种光华灿烂的景象，并不感到惊奇。
‘让死者的灵魂去玩他们用海象的脑袋所作的球吧！’他们依照自
己的迷信这样想。他们只顾唱歌和跳舞。
“在他们的舞圈中，一位没有穿皮袄的格陵兰人欢快地敲着
一个手鼓，唱着一个关于捕捉海豹故事的歌。一个歌队也大声和
唱着：‘哎伊亚，哎伊亚，啊！’这很像一个北极熊的舞会。他们
穿着白色的皮袍，舞成一个圆圈，使劲地眨着眼睛摇动着脑袋。
"! —
安徒生童话
“现在审案和判决要开始了。意见不和的格陵兰人走上前来。
原告用讥讽的口吻，理直气壮地即席唱一曲关于他的敌人的罪过
之歌，而且这一切是在鼓声下用跳舞的形式进行的。被告回答得
同样地尖锐。听众哄堂大笑，同时作出他们的判决。
“山上飘来一阵雷轰似的声音，冰河在上面裂成了碎片；庞
大、流动的冰块在崩颓的过程中化为粉末。这是美丽的格陵兰的
夏夜。
“在!"" 步远的地方，有一个敞着的帐篷里面躺着一个可怜
的病人。他的热血里还流动生命，但是他快要死了，因为他自己
觉得他要死。站在他周围的人也都相信他活不了了。因此免得后
来再接触到尸体，他的妻子在他的身上缝了一件皮寿衣。同时她
问：‘你愿意埋在山上坚实的雪地里吗？我打算用你的卡耶克和
箭来装饰你的墓地。在那上面昂格勾克将会跳舞！或许你还是愿
意葬在海里吧？’
“‘我愿意葬在海里，’他低声说，同时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
点点头。
“‘是的，海是一个舒适的凉亭，’他的妻子说，‘那儿跳跃着
成千成万的海豹，海象就睡在你的脚下睡，在那儿打猎是一种非
常安全愉快的工作！’”“这时喧闹的孩子们撕掉支在窗孔上的那
张皮，好使得死者能被抬到大海里去，那波涛汹涌的大海———这
海生前给他粮食，死后给他安息。那些连绵起伏的、日夜变幻着
的冰山就是他的墓碑。在这冰山上海豹在打盹，寒带的鸟儿在盘
旋。”
第十夜
“我认识一位老小姐，”月亮说，“每年冬天她都穿一件黄缎
子皮袄。这皮袄永远是新的，永远是她唯一的时装。每年夏天她
老是戴着同一顶草帽，而且我相信，她老是穿着一件灰蓝色袍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子．
“只有去看一位老女朋友时她才走过街道。但是最近几年来，
因为这位老朋友已经死去，她甚至连这段路也不走了。这位老小
姐孤独地在窗前忙来忙去；整个夏天窗子上都摆满了美丽的花，
而冬天则是一堆在毡帽顶上培养出来的水堇。最近几个月来，她
‘从窗前消失了。但她仍然活着，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并没看
到她作一次她常常和朋友提到过的‘长途旅行’。‘是的，’她那
时说，‘如果我死了，我要作一次一生从来没有作过的长途旅行。
我们祖宗的墓窖离这儿有!" 里路远。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儿；
我要和我的家人睡在一起。’
“昨夜一辆车子停在这座房子门口。一具棺木被抬出来；这
时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人们在棺材上裹了一些麦草席子，于
是车子就开走了。这位过去一整年没有走出过大门的安静的老小
姐，就睡在那里面。车子轻松得好像是去作一次愉快的旅行，叮
达叮达地走出了城。当车子一上大路，速度就更快了。车夫好几
次神经质地向后面望———我猜想他有点害怕，以为老小姐还穿着
那件黄缎子皮袄坐在后面的棺材上面呢。因此他傻乎乎地使劲抽
着马儿，牢牢地拉住缰绳，弄得它们满口流着泡沫———它们是几
匹年轻的劣马。在它们面前跑过去一只野兔，于是它们也惊慌地
奔跑起来。
“这位沉静的老小姐，年年月月在一个呆板的小圈子里一声
不响地活动着。现在———死后———却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公路上跑
起来。终于麦草席子裹着的棺材跌出来了，落到公路上。马儿、
车夫和车子像一阵狂风急驰而去。一只唱着歌的云雀从田里飞起
来，对着这具棺材吱吱喳喳地唱了一曲晨歌。不一会儿它就落到
这棺材上，用它的小嘴啄着麦草席子，好像想要把席子撕开似
的。
云雀又唱着歌飞向天空去了。同时我也隐到红色的朝霞后面
#! —
安徒生童话
去了。”
第十一夜
“这是一个结婚宴会！”月亮说，“大家又是唱歌又是敬酒，
一切都是富丽堂皇的。客人告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母亲们
吻了新郎和新娘。最后只有我看到这对新婚夫妇单独在一起了，
虽然窗帘已经掩得相当地紧。灯光把这间温暖的新房照得透亮。
“‘谢天谢地，现在大家都走了！’新郎同时温柔地吻着新娘
的手和嘴唇。新娘一面微笑，一面流泪，同时颤抖着倒在他的怀
里，像一朵漂在激流上的荷花。他们说着温柔甜蜜的情话。
“‘甜蜜地睡着吧！’他说。这时新娘把窗帘拉向一边。
“‘月亮照得多么美啊！’她说，‘看吧，它是多么安静，多么
明亮！’”
“她吹灭了灯，于是这个温暖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可是我的
光仍在亮着，亮得差不多跟美丽新娘的眼睛一样。女性呵，当一
个诗人在歌唱着生命之神秘的时候，请你吻一下他的竖琴吧！”
第十二夜
“我给你一张庞贝城的图画吧，”月亮说，“我是在城外，在
人们所谓的坟墓之街上。许多美丽的纪念碑立在这条街上。在这
块地方，头上戴着玫瑰花的欢乐的年轻人曾经一度和拉绮司的美
丽的姐妹们在一起跳舞。可是现在呢，这儿是一片死的沉寂。为
拿波里政府服务的德国雇佣兵在站岗，打纸牌，掷骰子。从山那
边来了一大群由一位哨兵陪伴着的游客，他们走进这个城市。想
在我明朗的光中，看看这座从坟墓中升起来的城市。我把熔岩石
铺的宽广的街道上的车辙指给他们看；我也指给他们看许多门上
的姓名以及还留在那上面的门牌。在一个小小的庭院里他们看到
一个镶着贝壳的喷泉池；可是现在喷泉消失了；从那些金璧辉煌
"! —